第72章

意识逐渐聚拢，睫毛轻颤，库洛洛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应该有几个小时，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隐隐透进来，表明现在正是大白天。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喧嚣，房间里安静得仅有在耳畔起伏的浅浅呼吸声。

此时应早已过了杀手的起床时间，但今天他仍在睡，手臂圈着库洛洛的腰，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库洛洛微微侧首，目光瞥向熟睡中的伊路米，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那张脸依旧是无可挑剔的，不是浓艳的长相，骨相却很立体，鼻梁高挺眼窝微深，皮肤冷白唇色浅淡，是一种冷感的漂亮。

若让某些血统狂热主义者来评判，光凭这副相貌就能令他们断定其定然拥有纯正高贵的血脉。

库洛洛承认自己的确有被这位大少爷的外表所吸引，他一向喜欢漂亮独特的事物，可抛开合作者的身份，如今他却很难再以单纯欣赏喜爱的心态去看待伊路米了。

他似乎给伊路米过多的宽容了……库洛洛收回视线，淡淡地想。

睡醒的时刻正适合思考，他开始反思与伊路米相识以来的种种，试图复盘究竟是自己的原因，还是伊路米的表现太有欺骗性。

……或许都有。

伊路米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是自己把他对合作的配合与处理事情的程序化看成是“温顺”与“乖巧”的。

库洛洛思索了半晌，在排除所有的外部因素后，最后不得不五味杂陈地承认一件事

他似乎，色令智昏了。

从前没有真正深入接触过流星街外的人，却因为绑定制约的缘故，令他不知不觉潜意识地放松了对外人的警惕。

中间的过程用“温水煮青蛙”来形容恰如其分，啼笑皆非的是，这煮水的火居然是他亲手点燃的。

等回过神来后，他已经纵容伊路米到自己都吃惊的地步，不然怎么会做出那种完全迷了智的妥协，甚至近乎天真地以为伊路米只是尝个鲜就够了。

……太愚蠢了。从十一岁后他就没有再这么天真过，难道那次失忆惩罚还有副作用的吗？

然而醒悟得太晚，“青蛙”都熟透了。“温顺“、“乖巧”都是假象，滤镜破碎后，库洛洛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伊路米恶劣至极的本性。

任性妄为，听得懂人话时装傻充愣，听不懂人话时独断专行，床品极差，床上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库洛洛在心中一个一个地数落伊路米的毛病，想到昨晚经历的一切，依然感到无比的憋闷和无语。

他躺不下去了，决定起来，可刚有动作，拥有超强警觉性的杀手便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伊路米对上库洛洛的眼睛，那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他眨了下眼，顺从自己的心意凑过去。

库洛洛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脸，没好气道：“别亲了，我要起来。”

伊路米充耳不闻，拨开库洛洛的手翻身压住他，同时说道：“还早，再睡会。”

“……”库洛洛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伊路米嘴里听到这话，他不禁扭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时钟，上面显示11:46，都快中午12点了！

伊路米捏住库洛洛的下巴，板正他侧过去的脸，低头去亲他的嘴，下嘴唇靠里的地方有两个伤口，是昨晚库洛洛自己咬出来的，还未愈合，伊路米在上面舔了几下，便往里探去。

被窝底下两人都没穿衣服，库洛洛很快就察觉到伊路米的谋图不轨，他说的“再睡会”绝对不是单纯的补觉。

这么有精神吗……库洛洛不禁有点头大，虽说以他们的身体能力足够支撑得起体力的消耗，可肉-体和精神是两码事，都已经一晚上了，也该够了！

如果不制止这家伙的话，恐怕这一天也别想做别的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库洛洛不由眼皮一跳，立马抓住伊路米作乱的手，同时伸手推他。

“不行！我要起来。”库洛洛不容置疑道，手上甚至覆上了念。

这让伊路米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停止，库洛洛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好吧。”他遗憾而失望地说道，顺从地让开。

库洛洛立刻起身下地，往盥洗室走，没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回头对同样下了床的伊路米说：“我先去。”

昨晚上浴室里的教训他不会再吃第二次了。

“哦。”伊路米应了声，看着十分老实。

其实库洛洛想多了，他本来也没打算跟进去，准备随便披上昨天穿来的浴袍回去洗澡来着，他的衣服还在自己房间里。

离开的时候，他顺走了库洛洛丢在桌上的房卡。

由于最后一次结束后两人直接就睡了，库洛洛花了点时间清洗身体，走出淋浴室擦头发时，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过分，腰上是重灾区，因为被伊路米用力掐了很久，满是青紫的指印，脖子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时半会是消不下去了。

库洛洛沉默一下，出去换上了前天在商场买的高领毛衣，而已经换好衣服的伊路米坐在沙发那，见状便为自己辩驳了句：“我很轻了，一直有收力。”

认真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无辜。

库洛洛懒得跟他争辩，这毫无意义，他穿好衣服拿起绷带准备缠在额头遮十字刺青，伊路米起身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湿着。”

那又怎样。

库洛洛看了他一眼。

“要吹干。”伊路米说。

“不吹。”

伊路米没说什么，只是转身从抽屉里取来了吹风机，抽掉库洛洛绑了一半的绷带，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那我给你吹吧。”他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口吻。

库洛洛：“……”

这大少爷自说自话真的很有一套。

短发头吹干很快，不到十分钟，伊路米就关掉了吹风机，他做事有始有终，还帮库洛洛缠好了绷带，等一切都收拾完毕后，他说：“去吃饭吧。”

库洛洛确实有些饿了，对此没有异议。

两人到楼下餐厅用餐，吃完午饭伊路米问库洛洛接下来想做什么，库洛洛哪都不想去，就说回房间，伊路米说好。

等电梯的时候，伊路米接了个工作电话，他想到自己的确有事要和管家吩咐，便示意库洛洛先上去。

而库洛洛走到房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房卡，回想了下，确认应该是被伊路米拿走了，有些无语地站了会，他不太想下去拿，便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侠客。

“团长？”电话那头的侠客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没起床。

看来在房间里。

库洛洛转身走向侠客房门，一边道：“房卡忘拿了，我在你房间门口。”

还有一张房卡他给侠客了，方便他随时找自己。

“哦。”侠客揉着眼睛，起床去开门。

库洛洛拿了房卡便回了自己房间，房间已被酒店服务人员重新打扫过，窗帘被拉开，阳光洒满整个卧室，新风系统良好地运转中，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了无痕迹。

库洛洛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本书，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是跑来汇报情况的侠客。

这次旅团看中的东西在一个收藏家手里，收藏家正好在罗伊森顿办展展示自己的藏品，那东西也有展出，但侠客去确认了下，发现那只是一把普通的绞线琴，并没有交替虚幻与现实的能力，因为琴的体积不小，他也没带出来，干脆又放了回去。

“又是拿来唬人的东西呢。”侠客叹了口气。

“没关系，也不用很着急。”库洛洛理解同伴们迫切想要解开制约的心情，看来那次失忆的惩罚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过了这么久，他早就明白这事急也没用。

“还有几个办法，总之先都试试再说吧。”侠客说。

“嗯，你安排就好。”库洛洛随口答道，见侠客说完了事，他重新低下头看书。

侠客从椅子上起身，边道：“团长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会在这里再待两天玩一玩……”

他张嘴正待继续说什么，却忽然在话尾收了音，库洛洛没察觉不对劲，翻过一页书，嘴中应道：“你们玩吧，我没什么事。”

侠客原本想问伊路米什么时候走，可他突然感到库洛洛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他眉眼舒展，姿态放松，甚至是懒洋洋的。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侠客一时不能确定是视角发生变化的关系，还是库洛洛背后落地窗阳光太过灿烂晃花了眼导致的。

或许是注视得久了，库洛洛抬起眼看来，示意他还有什么事。

呃……好像不是错觉，所以为什么团长看起来会莫名有种很温柔的感觉啊！他心情很好吗，他昨天是和伊路米一起的，难道和伊路米有关？侠客忍不住猜测，八卦雷达几乎立刻竖了起来。

想谁谁来，房门忽然被刷开，黑发杀手走了进来。

侠客：“……”所以团长的房卡在伊路米的手上吗！

伊路米看到侠客，先打了声招呼，“中午好。”

“中午好……”侠客下意识地回道，而随着伊路米的走近，他眼尖地发现对方的侧颈有一小片红印。

侠客愣了下，心想总不可能是被虫子咬的，如果没认错的话，那该不会是……

他猛地看向库洛洛，他先前就觉得库洛洛突然穿起高领衣服很奇怪，酒店温暖如春他家团长穿那么多做什么，就差没把大衣套上了，这可不是库洛洛平日里的风格。

库洛洛被侠客这么一盯，心里兀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侠客哈哈干笑了两声，“我先走了！”


说罢，他绕过伊路米，头也不回快步流星地离开了。

刚出了门，侠客就拿出手机准备分享他刚刚发现的八卦，可还没打几个字，白发少年曾经自信满满斩钉截铁的话忽然不讲道理地出现在脑海里

【一定是大嫂，我大哥绝对是上面的！】

侠客：“……”

打字的手顿住了。

呃……

不是吧，不至于吧……

心里这般念着，大脑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起一些细节，比如伊路米脖子上只有一片痕迹可团长却穿着高领遮得严严实实，这合理吗？

但若要因此断定一件事好像也缺乏足够的证据。

然而，作为接触库洛洛最多的团员之一，侠客很了解库洛洛的性子，虽然天生具有领导才能，但他其实并不是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做事风格。相反，库洛洛对自己人很包容，会听取大家的意见，并尽可能地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在非旅团活动期间，就算有团员不听话或者任性惹事，他基本也是靠讲道理说服对方，解决矛盾，不过因为大家都很信服库洛洛，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

侠客当然也看得出库洛洛挺重视伊路米的，不单单是将他当成合作者，还有对恋人的纵容。

这和纵容旅团团员还不太一样，硬要侠客形容的话，他觉得库洛洛很多时候是在宠着伊路米的，这里面的区别其他人或许表达不出，但肯定也能感受到，所以他们才看伊路米那么不爽。

如果真的如奇??所言，按伊路米的性格推测他不愿在下面的话，库洛洛有可能因为“宠”就把位置让出去吗……可能吗？

救命……好像是有可能的……可就算自家团长在私底下是个对很多事都无所谓的人，这也太过了吧！！！

侠客的脸色变来变去，精彩至极。

算了……先不八卦了，这瓜还是他自己先吞了吧，免得一个不慎引发什么大事……

这一刻，侠客觉得他为了旅团承受太多。

*

当侠客一走，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库洛洛再次低下头看书，但这次是装的，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他现在看到伊路米就有点头大，所以找个物件当转移视线的工具。

可逃避也是没有用的。

伊路米走了过去，在库洛洛旁边坐下，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后腰圈住了他，身子靠过去，鼻尖贴着库洛洛轻轻蹭了蹭，随即在他的耳朵、侧脸、耳后落下细碎的吻，手也没有消停，在腰线处摩挲徘徊，力道露-骨。

库洛洛：“……”

一定要这样吗？

而且，这家伙是不是又想开始了？他都穿高领了！就这还惹来了侠客的怀疑……

库洛洛揪住伊路米蠢蠢欲动想钻进毛衣下摆的手，叹气道：“够了，我要看书。”

毕竟刚起床，伊路米没有勉强，问：“那今晚可以吗？”

“……不可以。”

这就过分了，伊路米望着他，“为什么？还会疼吗？”

“……”库洛洛无语了片刻，才淡淡道，“没有，我就是不想做了。”

伊路米幽幽盯着他不说话。

库洛洛不用看都能想象他定是和昨天相似的那副委屈失望样，那会他会心软地问一问，但现在他只是铁石心肠地假装翻过一页书，表示他完全不为所动。

虽然睡了一觉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但说真的，他昨晚蛮累的，而且伊路米实在是……他都被翻来覆去折腾到天亮了还不行吗？！

意识到撒娇服软这个办法已经没用后，伊路米想了想，故作大度地为难道：“今晚的话你可以在上面。”

我俩对于在上面的标准可能不一样吧……库洛洛无语地想，看穿了伊路米的险恶用心，他可没忘记昨晚一开始发现他们都想在上面时伊路米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

“不要，没兴趣。”

这都不上钩啊……伊路米很失望，对能成功吃到库洛洛，还把人吃得透透的，他当然是有片刻的满足的，但是库洛洛今天的连番拒绝又让他不太高兴，不过伊路米也明白既然无法硬来的话，他现在也只能忍耐放弃了。

被拒绝的伊路米消停了，然而他也没走，就这么抱着库洛洛，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发起了呆。

库洛洛：“……”

他穿得不少本来就热，身上再趴一只热乎乎、沉甸甸的大猫，距离出汗也不远了，但赶不走的话……算了，他想趴就趴着吧。

……

库洛洛本来以为伊路米会突然这么黏人是因为他们刚上床导致的，毕竟先前刚接吻时伊路米也黏人，过两天就会正常，可没想到这次他好像预估错误。

旅团在罗伊森顿待了两天，伊路米也陪了库洛洛两天，晚上自然也免不了擦枪走火，若不是库洛洛意志坚定指不定又会重蹈覆辙。

但这些其实都在预料之中，可之后的发展就渐渐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离开罗伊森顿的时候，伊路米居然还跟着库洛洛，并买了同一航班的飞艇票。

“你不去工作吗？”库洛洛问。

“去。”伊路米说，“任务目标也在普拉亚。”

普拉亚是旅团之后要去的地方。

库洛洛：“……”

该不会之后这大少爷的工作地点都会和旅团的行动目的地重合吧。

库洛洛的预感成真了。

即便不在同一个城市，伊路米也会尽可能将委托订单找在附近。

除了不得不去工作的时候外，其余的空闲时间伊路米几乎都跟着库洛洛。

且由于他的工作时间大多在半夜，就算有时候库洛洛睡下了，他都要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亲醒，即使偶尔身上带着血气也不妨碍他这么做，如果库洛洛不搭理，就会被默认接下来的一切行为都是被允许的。

……库洛洛感到了心累。

其实如果伊路米懂得适可而止，库洛洛也是愿意和他做那种事的，毕竟他不是没有享受到，然而过犹不及，伊路米一做起来那种仿佛没了下顿的劲头，简直让库洛洛头皮发麻，若回回都是这种几乎要把人掏空的纵-欲无度，就算是他也会累的！

更无语的是，这样的日子在接下来居然没有间断地持续了两个月……

因为伊路米的任务目标也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在旅团的所在地，所以两人不免还是要分开的，可分开期间，伊路米时不时就要打电话问下他的行程，偶尔库洛洛没接还不行，因为这事他还又被磨着做了一晚上。

伊路米吃前吃后两种态度就不说了，到后面好几次库洛洛出去晃悠买东西，总觉得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还真是伊路米。

库洛洛无奈地问他为什么不出来，伊路米倒是很老实地承认：想看看你在我不在时是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回答……

这种事情一多的直接后果就是库洛洛此后独自一人时，神经也仍然处于紧绷状态，很难得到放松。

他也和伊路米说不许再这样了，对方同意。但偶尔几次库洛洛还是产生了些错觉，总觉得无形间好像还有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真是够了。

库洛洛开始感到了烦躁，他想到刚到揍敌客家时基裘那监视整座枯枯戮山的电子眼，居然觉得异曲同工，该说不愧是一脉相承的母子吗？

有办法可以改变现状吗？

有，只要远离伊路米就可以。

于是在和黑发杀手分开的一个下午，库洛洛给他发了个短信

【侠客找到了些遗迹和墓穴的情报，我们准备去看看，接下来不会在城市活动，那些地方信号不好，不能经常联系，你也别来找我，等我忙完了会去找你。】

一发送成功，他就把手机关了。

“团长，准备好了吗？要走了。”侠客走过来问。

对于伊路米这两个月的种种行为，蜘蛛们自然也看在眼里，之所以没有爆发纯粹是侠客暗地阻止了他们，他对两人间的潜在矛盾看得分明。

“看着吧，团长忍不了的，说不定这次能让他们分手呢。”说这话的时候，这位长相亲切的娃娃脸参谋依旧是笑嘻嘻的，只有翠绿色的眼中闪烁着理智而冰凉的光，“得让团长自己厌倦才能彻底摆脱揍敌客。”

“嗯。”库洛洛应了声，站起来。

这次要去西南大陆一个偏僻的部落，那里比较原生态，完全没有信号，他也没骗伊路米。

“走吧。”他对整装待发的同伴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