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侍从的本分
小书痴的下克上~为了成为图书管理员不择手段~ by 香月美夜
2024-4-15 20:33
为了用木刻版画制作绘本,我需要木板,我打算向班诺报告后,订购十片做版画用的板子,我意气风发地去见班诺,他却对我投来了非常怀疑的眼神。
「梅茵,你这次又打算做什么了?」
但是,一心要做书的我才不会被他的眼神击垮,用力举起手。
「是的!这次我要用『版画』做绘本。我们雕刻木头的时候,不是都会形成凹凸不平的纹路吗?然后涂上墨水,再把纸放在木板上往下压,凸出部分的墨水就会印在纸上,刷出图案和文字了。」
我很快拿出石板,画出凹凹凸凸的木板断面图,上方画了一条代表墨水的线,更上方再画一条代表纸的线。班诺瞪著石板,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但墨水那么昂贵,你到底要用到多少墨水?」
班诺这句话让我的脸色瞬间刷白,一小瓶墨水就要四枚小银币,而现在虽然植物纸的价格已经压得比羊皮纸要低,但还是不便宜。我只想著可以做书了,兴奋得一直线往前冲,但其实只要想想成本,就知道根本做不了好几本绘本。
「我、我没有算过成本。」
「你这白痴!怎么会有商人不先计算成本?!」
「我、我又不是商人,算是见习女巫嘛……唔,好痛、好痛?!」
我小声反驳,班诺不作声地用力捏起我脸颊,面对小女孩,毫不手下留情,我常常觉得班诺其实很幼稚。揉著班诺总算放开的脸颊,我仰头看向他。
「考虑到数量和价格,请班诺先生也介绍墨水工坊给我吧。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要从墨水开始做起。毕竟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适合印刷的墨水……」
看来想要做书,路途依然非常遥远。我咳声叹气,亢奋的心情也急速萎缩。
「你连墨水也做得出来吗?」
「和纸一样,我知道做法喔,之前是因为筹措不到材料,但现在好像都可以自己准备了,人手也增加不少……虽然还不清楚调配比例,和实际上印刷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需要反覆实验,但只要花点时间,我想应该可以成功。」
「哦……」
离开商会时,马克叫住了我,向我报告他已经把孤儿院用的歌牌交给路兹了。签名表示已收到商品后,带著木板前往神殿。等一下要把木板交给葳玛,请她画图,顺便让葳玛那圣女般的笑容,抚慰我受创的心灵。
抵达神殿,发现今天是吉鲁在大门等我,而不是法蓝。一看见我,吉鲁便安心地放松了紧绷的脸庞。
「吉鲁,你一直待在工坊努力工作,好久没在大门看到你了呢。怎么了吗?」
「……戴莉雅正用非常可怕的表情在寺梅茵大人,现在是法蓝在安抚她
但感觉随时有可能爆发,她的抱怨简直像快速生长树一样没完没了。」
吉鲁耸耸肩说完,我觉得自己身旁的一切好像都停止了动作。
「……发生什么事了吗?」
吉鲁疲惫地叹口大气,开始迈步。昨天我去森林的时候,戴莉雅和罗吉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就像养新宠物时,也要顾虑到家里原本就有的宠物那样,难道侍从之间也为了势力范围起了争执吗?
……我没养过宠物,只在书上看过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我处理得来吗?
我唔地沉吟,想著偏离了主题的事情,抵达了院长室,吉鲁为我开门。和往常不一样,房内萦绕著悠扬的飞苏平琴声。
我不禁觉得整个人变得有些优雅,走上阶梯。虽然吉鲁才刚提醒过我,但戴莉雅既没有冲下来,房内也没有弥漫著发生冲突的火药味,所以我完全放松了戒心。
「讨厌啦――――!
「哇?!」
结果一见到戴莉雅,她就对我投来了音量放大好几倍的口头禅。我不由得眼冒金星,接著环顾房间,只见罗吉娜完全不为所动,坐在椅子上弹飞苏平琴。
「梅茵大人,罗吉娜她根本不工作!」
戴莉雅用左手指著罗吉娜,继续怒吼:「讨厌啦!」我看向罗吉娜,但她的视线依然只固定在飞苏平琴上。
「罗吉娜,早安。」
「梅茵大人,早安,今天又是晴朗的一日,令人感到神清气爽呢。」
我开口打招呼后,罗吉娜才终于停下双手,往我看过来。从她当作根本没看到戴莉雅的态度来看,我明白了两人都对彼此很不高兴。
「罗吉娜,戴莉雅看来很生气的样子,她说你都不工作是什么意思呢?」
「哎呀,说我都不工作,这样子很容易引人误会呢。」
罗吉娜说著,不疾不徐地侧过头。戴莉雅从衣柜里拿出青衣、气势汹汹地说:「你除了弹乐器以外,根本什么事也没做不是吗!就算法蓝叫罗吉娜做事,她也完
全不听!梅茵大人,还请您想想办法!」
戴莉雅用比平常粗鲁了些的动作为我穿好衣服。罗吉娜一边为我准备飞苏平琴, 一边优雅微笑,毫不理会戴莉雅的暴跳如雷。
「我只是身为侍从,在练习飞苏平琴而已呀。梅茵大人,这样完全不了解巫女工作的人,请您无须理会。来,我们开始练习吧。」
「讨厌啦!现在才不是练琴的时候!」
我强烈感受到了戴莉雅的怒火,但已经说好第三钟之前都是练琴时间。如果现在先听两人的说法,所有练琴时间都会耗在这上面。」
「戴莉雅,直到第三钟响为止都是练琴时间,教我弹飞苏平琴也是罗吉娜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事情,等一下再好好讨论吧。到时我再听戴莉雅的说明。」
「……遵命。」
戴莉雅板著不高兴的小脸,离开去做自己的工作。走下楼梯前还转过身来,再一次提醒:「等一下一定要听我说喔!」
「梅茵大人,并不需要听她说那些胡言乱语喔。」
「不,当意见有所出入的时候,更要仔细问清楚每个人的想法。这是神官长教我
的。
「……这样子呀。」
罗吉娜有些不满地沉下脸蛋,但一开始练习飞苏平琴,马上笑逐颜开。直到第三钟响为止,我都在罗吉娜的指导下练习代苏平琴。
第三钟响后,我必须去帮忙神官长处理公务。我请罗吉娜收好飞苏平琴,拿起桌上的铃铛摇响,呼唤法蓝,法蓝走上二楼,已经整理好了去帮忙时的所有必备工具。
「那我去帮忙神官长了。罗吉娜,你和戴莉雅一起搬水吧。
「哎呀,梅茵大人,您在说什么呢?这是灰衣神官的工作吧?」
罗吉娜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眸,但我也大吃一惊。我这里的灰衣神官,只有法蓝和吉鲁而已。法蓝已经扛下了所有事务性工作,工坊那边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吉鲁,两人都得在外忙碌弃波。罗吉娜因为快要成年了,我正打算视情况,循序渐进地把法蓝的一些工作交接给她,但因为目前还不清楚可以交给她哪些工作,才让罗吉娜和戴莉雅一起工作。
「吉鲁和法蓝都有他们自己的工作,所以暂时要请你和戴莉雅一起工作。而且,我也已经向法蓝和戴莉雅这么吩咐过了吧?」
我说完,戴莉雅马上用手拨起一头红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搬水到二楼也是我们的工作!」
「但是,这种劳力工作都是由男士负责的吧?」
罗吉娜用手托著脸颊,眼神怔怔不解。记得戴莉雅说过,她之前即使当上了侍从,还是见习侍从时,都要负责屋内的杂务,一边学习工作内容。我便是以此为基准来分配工作,但看见罗吉娜这副模样,开始感到不安。
「劳力工作和杂务是男士的工作,女人的工作应该是琢磨技艺吧?还在孤儿院时虽是另当别论,但如今我都成为了青衣见习巫女的侍从,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做那些杂务不可呢。做了这些杂务,会害手指受伤的吧?」
「什么会害手指受伤,你在说什么啊!你又不是青衣巫女!」
「这些杂务,让那边的神官去做就好了。再说了,这里虽有见习巫女,却有人完全不了解艺术呀。」
罗吉娜咯咯地发出了银铃笑声,但说话内容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可以理解戴莉雅为什么气得七窍生烟了,这种想法并不适合当我这里的侍从。
「罗吉娜,我之前说过,到第三钟为止是练琴的时间,但其余时间和其他侍从一样都要工作。所以,请你和戴莉雅一起工作吧。」
「梅茵大人?!您在说什么呀?!」
罗吉娜主张这并不是灰衣巫女的工作,但我毅然驳回。
「因为我还不清楚神殿的事情。等吃完午饭,我听完所有人的意见后再作判断。」
如果纯粹问我个人的想法,我认为「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但是,我不知道罗吉娜和戴莉雅,究竟谁的意见才是对的,其他人是否又有不同的意见。在问过法蓝和神官长之前,我最好别乱说话。于是为了询问神官长的看法,暂时撤退。
前往神官长室的半路上,我抬头看向法蓝。因为在院长室里,戴莉雅一个人就气得快要抓狂,所以完全无法间其他人的意见。
「法蓝,你对罗吉娜的主张有什么想法吗?」
「葳玛和罗吉娜之前的主人克莉丝汀妮大人,是位作风较为奇特的青衣见习巫女,特别喜爱艺术。听说她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写诗,欣赏绘画、聆听音乐。随侍在侧的灰衣巫女包括见习巫女在内,所有人都薰陶出了宛如贵族千金的典雅气质。此外,克莉丝汀妮大人也十分礼遇技艺出色的巫女,罗吉娜又弹得一手好琴,所以可能过著与青衣巫女几乎无异的生活吧。」
「每天都沉浸在诗词、绘画和音乐里吗?怪不得罗吉娜简直像个贵族千金。」
因为戴莉雅和吉鲁以前说过,灰衣巫女都以爱人为目标是种常识,所以我一直以为灰衣巫女都是这样。然而,罗吉娜做为共享艺术的同伴,受到了青衣见习巫女的礼遇,是名只单纯磨练技艺,从不做粗活的灰衣见习巫女。老实说我很吃惊。
「梅茵,怎么了吗?你今天迟到了。」
一走进神官长室,神官长目光锐利地睨向我。
「……神官长,恕我冒昧,但侍从的本分究竟是什么呢?」
神官长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先把目光投向法蓝。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投去视线,法蓝梗开始简洁地陈述罗吉娜与戴莉雅的主张。听到罗吉娜除了技艺外,不做其他工作的主张,连神官长也哑然失声。
「……原来如此,先前我还感到佩服,明明只是侍从的灰衣巫女和见习巫女,却每个人都谈吐高雅,教养丰富,原来是过著比下级贵族的千金还要风雅的生活。」
「神官长,请问克莉丝汀妮大人是位怎样的青衣见习巫女呢?」
神官长起身,从有著门片的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看来是记录了青衣神官和巫女资料的书。他很快翻页,修长的手指找到了那名巫女的资料,滑过页面。
「有了。克莉丝汀妮是爱妾的女儿,因为魔力量高,她的父亲一直想正式认领她,但因为正妻坚决反对,为了保护她的安全,顺便让她受教育,才会送进来神殿。」
神官长阖上缝订起了资料的书籍,交给阿尔诺。
「她的父亲大概是为了随时可以认领她,家庭教师和教导技艺的老师也经常出入神殿。我记得她和那些没有财力的贵族,以及因为魔力量太低而被送进来的青衣神相比,情况和生活环境都大不相同。」
所以是在特殊的青衣巫女底下,培育出了特殊的灰衣巫女吧。这样看来,可以判定罗吉娜的想法在灰衣见习巫女并不常见。
「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也没有多余的财力,可以收留这种除了技艺外不做任何工作的侍从。那我命令罗吉娜去做和戴莉雅一样的工作,也是没问题的啰?」
我不需要这种日复一日只会弹奏飞苏平琴,生活过得比我还悠闲自在的侍从,连明明很想整天都窝在图书室里的我都在忍耐了。
「主人不同,对侍从的要求当然也不同,法蓝,你没有告诫过她吗?
神官长询问后,法蓝沉著脸,缓慢摇头。
「罗吉娜完全听不进去。她并未理解到自己还是见习侍从,连对我也是命令的语气。在她心里,灰衣神官的地位似乎相当低下。」
「啊,这可不行。」
我所在的院长室,所有事情都是在法蓝的指示下维持运作。不遵从法蓝命令的侍从,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真想马上请罗吉娜返回孤儿院。
「最让人困扰的,大概是罗吉娜时间都已经很晚了,还在弹奏乐器这件事吧。如果只有第一天,可以体谅她是因为很久没碰乐器了才克制不住,所以可以忍受,但到了隔天,情况仍是如此就……连住在一楼的我都这么认为了,住在隔壁的戴莉雅更是难以忍受吧。」
什么!想不到罗吉娜不只没做一般侍从该做的工作,还会制造噪音。
「神官长,我可以把罗吉娜送回孤儿院吗?要是不行,就请神官长带走吧,我会支付教学费用,请她在练琴时间再过来就好了。」
「这种不听主人命令的侍从我不需要,我也不可能收留她。」
闻言,我和法蓝互相对望,轻轻点头。
「我已经说好吃完午饭后,要集合所有侍从讨论这件事。在那之前,我还想听听葳玛的意见。所以实在万分抱歉,但今天我能就此失陪吗?」
「是啊,倾听所有人的意见十分重要。那你去吧。」
接著神官长念念有词地说:「稍微有点进步了吗?不,还是要再观察看看吧。」至于得到了离开许可的我,便前往孤儿院。葳玛因为服侍过同一个主人,也许会站在罗吉娜那一边,提供不同的看法与其他内情。
在食堂唤来葳玛,与她谈话的时候,我让法蓝回院长室去拿做歌牌用的木板。身为成年男性的法蓝不在了,葳玛也比较能够放松心情说话吧。
「所以就是这样,下午我会询间所有侍从的意见。因为葳玛不能来院长室,所以我才先过来听听你的想法。葳玛,你和罗吉娜一样服侍过克莉丝汀妮大人,会因为害怕双手变得粗糙,就不做杂务吗?」
之前为脏兮兮的孩子们洗澡时,最一马当先冲出去的人就是葳玛。我不认为葳玛会排斥做杂务,但曾是克莉丝汀妮侍从的她,究竟有什么看法呢?
「梅茵大人,我的工作是照顾孩子们。要是我不想做那些杂务,要怎么胜任这份工作呢。」
葳玛平静地凝视著我,这么说道。她的眼神温顺,却感觉得出强韧的内心,我不禁松一口气,问起罗吉娜。
「那么,会不想做杂务的人,果然只有罗吉娜一个吗?」
「比起其他灰衣巫女,罗吉娜的这种想法大概更强烈吧。我是在十岁那年受到赏识,成为了见习侍从,罗吉娜却是一离开孤儿院就受到提拔,所以在回到孤儿院之前,从来没有做过杂务。待在克莉丝汀妮大人那里的时侯,也确实如罗吉娜所言,杂务和劳力工作都是由灰衣神官负责。」
而罗吉娜小时候,帮忙照顾受洗前孩子们的灰衣巫女也都还在。所以在母亲们的照料之下,受洗完后又马上成为见习侍从的罗吉娜,真的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做过任何杂务。比起平民出身的我,更像是贵族千金出身。
「克莉丝汀妮大人是位专注于钻研技艺的人。原本侍从的地位高低该照长幼之序,却也是依据技艺的优劣来厚待侍从。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那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为了讨主人的欢心,我们都曰夜不懈地磨练技艺――威玛这么回忆道。
「克莉丝汀妮大人回到贵族社会以后,罗吉娜也回到了孤儿院,发现生活的差异如此巨大,相当受到冲击。我也是在回到孤儿院后,听说了其他人的情况,才知道我们以前的待遇其实是很不寻常的,」
但是,因为十岁之前有过打杂的经验,所以葳玛接受了现实,理解到以往那段日子是特别的。但是,她说罗吉娜并没有去正视残酷的现实。
「罗吉娜一直都非常渴望能回到与音乐为伴的生活。如果是被青衣神官带走,我想她也会作好觉悟,不可能过著和以前一样的生活。然而,因为梅茵大人是青衣见习巫女,罗吉娜才以为可以回到以往的生活吧。」
「葳玛,感谢你宝贵的意见,这些是要给孤儿院的歌牌,再麻烦你画图了。」
发现法蓝回来了,我便委托葳玛为歌牌画图,然后站起来。葳玛在胸前交叉双手,微微弯腰行礼。
「梅茵大人,恳请您给罗吉娜一点时间,让她能够重新省思自己。」
「……既然是葳玛的请求,我会考虑的。」
虽说会考虑,但我的原则还是不变,我这里不需要不工作的人。如同我对吉鲁和对孤儿院孩子们说过的,「不劳动者不得食」。
怎么看罗吉娜的处境都非比寻常,所以讨论时的气氛,大概会是一群人质问一个人吧。带著沉重的心情吃完午餐,我一边学习祈祷文,一边等著侍从们吃完午饭。
「梅茵大人,那请您听我说吧。飞苏平琴的琴声实在太吵了!而且,罗吉娜她根本不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当侍从呢?!」
多半是想说的话压抑了很久,戴莉雅水蓝色的双眼燃烧著愤怒的火焰,溃堤般地开始滔滔不绝。真的和吉鲁说的一样,「戴苅雅的抱怨简直像是快速生长树」,一直源源不绝地冒出来。居然可以抱怨这么久,连我都不禁苦笑。
戴莉雅反覆说著内容大同小异的怨言,统整以后,就是罗吉娜到了半夜还在弹奏乐器,吵得让人睡不著觉;罗吉娜早上既不起床,也不做杂务,甚至在院长室里,也不听从法蓝身为首席侍从的指令。
「戴莉雅,你的意见我明白了。吉鲁,你呢?」
「琴声很吵,她又不听别人说话,也不工作,真不懂她怎么好意思吃饭。」
看来「不劳动者不得食」这句话,已经在吉鲁心里根深柢固。对于罗吉娜并未认真尽到侍从的本分,却还享有侍从的待遇,他好像很火大。
「法蓝的想法也一样吗?」
「是啊,到了半夜还在弹飞苏平琴,确实让人很困扰,但罗吉娜到了起床时间也不起床,这点也教人伤脑筋。我下达了指令也不执行,只是一味弹琴。」
我转头看向罗吉娜。即使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罗吉娜也只是带著从容自若的笑容,姿势端正地坐著。本来还担心要是所有人都指责她,她会不会哭出来,所以我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没发生这种情况。
「罗吉娜,大家说的都没有错吗?」
我问,罗吉娜依然面带著大家闺秀风范的微笑,优雅地偏过脸庞。
「我负责教导梅茵大人弹奏飞苏平琴,辛勤磨练技艺也是当然的呀。要是做了打杂的工作,有可能害手指受伤,这里明明也有见习巫女,却完全不懂艺术,真令人感到惋惜呢。」
罗吉娜的主张,仍然是以服侍克莉丝汀妮那时的情况为基准。
「我知道你对艺术的造诣很深,但到了半夜还弹奏乐器,会造成大家的困扰。请你第七钟响后,就不要再弹琴,早上也要和大家在相同的时间起床。」
「……遵命。但是,我希望梅茵大人也可以提升在艺术方面的造诣。只要您也深入了解艺术,就能明白我说的话了吧?」
罗吉娜哀伤地轻声叹息,为自己的意见完全不被理解表示不满。但很遗憾,我只想学习最低必要限度的教养,完全没打算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书才是我的艺术,闽读才是我的追求。
「罗吉娜,如果你想过回以前的生活,我是无法提供给你的。」
我注视著罗吉娜,挺直腰杆,努力拿出主人该有的威严。我确实没有青衣见习巫女该有的样子,但罗吉娜也没有侍从该有的样子。若不意识到这个事实,罗吉娜与下一任主人会再起冲突吧。
「我和克莉丝汀妮大人不一样,没有余力可以让侍从只把心力放在音乐上,葳玛也在负责管理孤儿院和画图。所以,请罗吉娜除了音乐外,也要做其他工作。我明白弹奏乐器的人很重视双手,既然你不想做杂务,那事务性的工作就麻烦你了。」
目前光靠戴莉雅和吉鲁,已能把院长室里外打扫乾净。我个人是希望罗吉娜可以帮忙代笔写信,以及计算院长室、工坊和孤儿院的帐簿,分担法蓝的部分工作。
「罗吉娜就快成年了,应该会写字了吧?请你帮忙处理文书工作吧。」
但我从来没有做过文书工作――罗吉娜把手贴在脸颊上说,微微侧头。蓝色眼睛像是完全不想听进我的建议,不露声色地别开目光。
「如果是不会做,不知道要怎么傲,从现在开始学就好了。因为我也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是,我不需要从一开始就宣告自己绝不工作的侍从。」
罗吉娜看著我,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我也注视著她深蓝色的双眼,下达最后通牒。
「罗吉娜,请你在明天之前想清楚,究竟是要回到孤儿院,选是接受与克莉丝汀妮大人那时不一样的环境。因为我无法成为你的克莉丝汀妮大人。」
隔天,罗吉娜有些红肿著双眼,对我说道:「身为梅茵大人的侍从,我会尽力而
为。」然后,开始著手负责她并不擅长的计算和文书工作。虽然一个人要负责二楼的所有工作,戴莉雅有些不满地噘著嘴唇,但对于即将成年又识字的罗吉娜帮忙分担法蓝的工作,倒是没有发表怨言。罗吉娜似乎也乖乖遵守了弹飞苏平琴的时间,我也知道戴莉雅其实暗地里都很期待,她总是兴致勃勃地望著飞苏平琴。当我说:「你可以拜托罗吉娜教你啊?」她还气呼呼地说: 「才不是呢!讨厌啦!」但我想心只是迟早的事情吧。
于是,我开始过起每当看见罗吉娜,就为自己的粗鲁和没气质感到灰心丧志的生活,一举手一投足,从头到脚都不一样。明明只是走路而已,罗吉娜却优雅又轻盈得像在跳舞,每个动作都雍容文雅,虽然不快,却也不慢,像水一样地流动。有种不可思议的节奏。不论是歪头的方式、拿笔的动作、怎么拨拢裙襬,全都高贵得彷佛动用到了末梢神经,却一点也没有做作的感觉,就只是非常自然。
「我的言行举止,真的可以变得像罗吉娜这样吗?」
「比起言行举止,我觉得计算更难呢,我才想请教梅茵大人,究竟是怎么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计算的呢。」
我和罗吉娜互相对望,轻声笑起来。要克服不擅长的事情,练习是不二法门,我和戴莉雅在罗吉娜的细心指导下,慢慢改善自己的举手投足。有著想成为爱人的目标,戴莉雅进步的速度其实比我还快。
期间,收到了神官长邀我共进午餐的邀请函,指定日期在十天后。邀请函上还写著,「届时要验收练习成果,记得带琴来」。我和吓得面无血色的罗吉娜一起密集特训,在三天之内,便能够顺利地弹奏出神官长指定的第一首曲目。
……我深刻地体会到,目标和截止期限真的可以促使人成长。
对于教我弹飞苏平琴的罗吉娜,我送给她的第一份奬励,是一套外出用的服装。至于完成了歌牌的葳玛,则送给了她一叠可以拿来素描的纸张。